【黄赵】生死场

在医院码一小段。



黄志雄在教堂的走廊里慢慢地往前走。他每一步都迈得缓慢,但又很踏实,像是每一次抬腿都下定一次决心。

走廊的尽头是封闭的墙,在那后面什么都没有——黄志雄也没兴趣知道那里有什么。

他不在意时间的流逝,也不关心死生大事,好像是淡泊的,却又在逃避。砖,草,诵经,睡觉,那就是他全部的世界。

这是个像军队一样不存在个体的地方,他甚至很喜欢这种没有人知道他是谁、没有人知道他的故事、只要把兜帽一盖就没人认识他的生活。每天的生活也是规律的,早上被钟声喊醒,坐在长桌前吃一份简陋的早餐,之后祷告诵经。空闲时间他就沿着长廊走几个来回,不与任何人交流。

这是个孤独的修士。

这一天也是一样,但有什么分明是不一样的。

从进入长廊到长廊的尽头,大约要走四百八十步。今天黄志雄已经走了六百三十步,可他还是没有触碰到尽头的那堵墙。

他只好继续走下去。

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熟悉的一砖一木逐渐变成冷硬的金属、大理石瓷砖。熟悉的黑袍子也不见,变成穿着白袍的人在这条通道里奔跑。

是家医院,穿着白袍的人是医生。

黄志雄视若无睹,还是麻木而自欺欺人地往前走。他穿过了哭喊着的病人家属、停在走廊两边的临时病床,还被着急赶去手术室的医生撞了一下肩膀。

医生自己一个踉跄,可黄志雄稳若泰山,只是肩膀微微颤抖,像是不习惯身体触碰。医生向他道歉,可黄志雄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在意,只坚决地抬起腿踏下更沉重的一步。

他们都是见惯生死的人。曾经的黄志雄与医生一样,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扭转生死,但现在的黄志雄只有麻木。

人死了就没有痛苦,这样其实也很好。他站在海边的时候,甚至想把自己沉进去,但他没有。

他必须承认他也是有怕这种情绪的。

他又走了很久很久,久到黄志雄自己都感觉有点累。于是他找了个空位坐下来,就像他偶尔坐在长廊里一样。

四周都是候诊的病人和病人家属。他们焦急地盯紧面前的屏幕,听到叫号激动得肌肉绷紧,只有黄志雄一个人是平静的。

以前他像一座坚毅的山,而现在他像一片死掉的海,没有风浪,表面覆着一层看起来茂盛但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藻。

他右手边是一个很吵的姑娘,因为崴脚而挂了号,有很多朋友陪她来医院。

黄志雄看了他们一眼,就又盯着眼前的椅背,看上面灰尘的排布,想象那是一幅画。

他右边一空,姑娘蹦跳着推开了门诊室的门。里面有一个年轻的男医生抬头向外看了一眼。那一眼被黄志雄捕捉到了,他觉得那人非常熟悉,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。

黄志雄又回到了熟悉的走廊。砖和草木熟悉得令人心安,隐隐透着无趣。

那双眼睛撕开他身上的藻,在他的死海上掀起一丝波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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