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无聊的过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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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.
我很信任地折叠起欠条，只粗略瞥了一眼，并没留意他在欠款金额上写了多少，然后对他发问，“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？”
“一直住到我想换个地方。”
我有点羡慕这样肆意妄为的生活，但又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扔掉学业工作放飞自我，我甚至总感觉自己争强好胜“不找个工作？”
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着，连带着肩膀也微微抖动。
“我只会喝酒。”
我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自谦，尝试探索他破夹克底下藏好的秘密。“你身体这么好，看着不像。练体育的还是当过兵？”
他说他当过兵，接着又开始闭口不言。
我理解，人都有苦楚。“那你为什么来这里？”
“我做错了事，所以……”
“逃离还是来补偿？”
他又闭口不言，为了缓和气氛我只好侧过脸去看窗外。外面的天是白色的，在我看来有一些飘动的黑线，即使闭上眼睛也没消失。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的眼睛像显微镜，能看清楚空气里的微生物，后来我才知道我不过是几亿分之一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超能力，而是用眼过度引发的小毛病。或许昨晚我的确没有休息好。
“雨停了。”
他便也看向外面的街道，目光锐利，像要击破玻璃。“但是天没有放晴。”
我不知道黄志雄是在说天气还是说他自己，只好象征性地安慰一下他。“总会晴的。”
他摇摇头，看都没看我一眼，“你不了解这里。”
我心说没错，我真是一点都不了解黄志雄。
这顿饭吃了很久很久，大部分时间都是思考和沉默，只有偶尔的一两句对话把我从漫无边际的冥想中拽出来。黄志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极简单的陈述句，描述最平常事物的状态，但背后却仿佛蕴藏着无限深意。他的确是在说天气，但也在说他自己，这给我的理解造成很大障碍，但我乐在其中。
生活平淡又苦闷，我需要一些刺激。物质的刺激会麻痹我的肉体，只有精神刺激能激活我的大脑。
午餐快结束时我喊来侍者埋单，对方告知我刷信用卡需要去柜台。离开之前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把装着护照的背包留在座位上。我很清楚自己是在隐晦地表达信任，而对方领不领情不重要。
与我的预判一样，黄志雄是个正直的人，他没干出偷走我背包跑出餐馆这种缺德事儿，仍呆呆地坐在餐椅上等我。我很满足地拍拍他的肩膀，收获了他的一个怒视，出门把自己浸泡在下雨后的湿气里。
他也和我一样走了出来，我们站在门檐下不知道要去哪里。巴勒莫不是什么大城市，仅有的几个景点我逛得七七八八，阴天去海边也不是个好选择，一时之间脑子里发空，下意识看向黄志雄。
他像一座大理石雕像一样站得稳稳当当没有一丝晃动，可生活的反复无常压弯了他的背。这位阿特拉斯少言寡语，撑起我们头顶的苍穹。
我问他，“你觉得我应该去哪里？”
“哪里也不去。”他回答。
“那就在这里站着吧。”
我们不知道站了多久，期间我脚后跟酸痛，趁他不注意换了好几个站姿，他像是没看到我的窘态，也没像我的朋友们一样开口嘲笑我。
但我看到了一次很美的日落。旅馆对面是一座大理石建筑，浮雕华美，橙红的太阳就在那里落下，显得整座建筑像个神话殿堂，掩着玄妙的光。
“我想喝杯酒。”
我转过头，看到他双手藏在袖子里，袖管有些抖动。
我又请他喝了一瓶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