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黄赵】暖锋过境

*出差途中,一位同行者感冒了,我觉得他嗓子哑了说话很性感。


雨连连绵绵下了一个星期。

赵启平郁闷地按了按喇叭。堵车堵了半个多小时,他马上就要迟到了,可他是个专业素质过硬的好医生,自然不该把负面情绪带进工作里,只好用些别的方法发泄烦躁。

前面的车终于挪动了一点点,赵启平也挂档前进半步,在心里懊悔不该贪图睡眠,妄想掐着点儿上班。他早上从床上爬起来匆忙洗漱穿衣,连隐形眼镜都没来得及戴,随手拿了副框架狠狠关上了家门。这副框架已经很久没被他宠幸了,眼睛架在鼻梁上让他有点不习惯——镜片也令他太阳穴发涨晕晕乎乎,下楼时差点绊倒在楼梯上。所幸年轻人适应性强,走到地下车库他就差不多磨合好了这副眼镜,再没出什么差错。

车开了太久,赵启平又开始头痛。一会儿太阳穴一鼓一鼓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的,一会儿脑仁儿疼像头骨里在发生一场核裂变。他觉得眼睛也一跳一跳的,左手离开方向盘想摸摸眼睛,却直愣愣戳在镜片上,只好尴尬地放下手去,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。曲筱绡昨天深夜给他发了一堆消息,他没什么心情逐条逐句读,随手清空了通知栏,一片清净。

这一天的开端并不怎么美好,希望一切顺利。

他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找到车位把车停在医院的户外停车场,前面是辆金杯,后面是辆货车,留给他的空间十分狭窄,仰仗着他高超的车技勉勉强强停进去。他关门落锁,又看了眼有些危险的车距,头也不回大步迈进他的诊室。

处理了几个小病小灾,急诊那边来了个危重的病人,实习医生把他喊去会诊。这么一轮又一轮,好不容易确定了手术方案,病人家属却说什么都不相信医生。赵启平没立场劝说这位家属,只能背过身去狠狠翻白眼做鬼脸发泄,再转过头来春风和煦地向她解释骨科这部分手术要怎么做。

听说家属最后一边哭一边颤抖着签了知情同意书,赵启平揉了揉酸疼的脖子,心里松了一口气。他见惯生死,在这方面格外透彻,可有时候还是会感伤于人情。

他的头痛还没好,撑到午饭时甚至开始轻微的耳鸣。实习生看出来他状态不对,从医院食堂打了点清淡好消化的饭菜,给他送到办公桌前。

娃娃菜,西兰花,香菇蒸鸡,三两米饭。赵启平礼貌地谢过他,打开餐盒看了两眼又推到一边。他吃不下去,只是看到这些菜色,闻到这混合的味道,脑浆便在头骨里不停奔腾。

实习生很惶恐,他刚来不到一个星期,以为不小心触碰到赵启平的禁忌。赵启平看他紧张于心不忍,强分出一丝精力摆摆手向他解释几句。

午休时他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儿。外面一直在下雨,赵启平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迷离,但始终没能沉入睡眠里。身体和大脑都很累,耳朵却把周围声音听得清清楚楚。

在细细密密雨的声音里,有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,有护士打翻了一杯水,还有个病人说下午要上班,哀求护士帮他安排个医生。

他想回答,却抬不起头来,更张不开口,这次倒是彻底睡着,趴在桌子上叫也叫不起来。

赵医生发烧了。

他被背到值班室躺了两个小时,盖了两床最厚的被子,闷出一身汗。四点多护士来看他的时候他刚睡醒,神情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。

“喝点水吧。”护士从桌子上的保温壶里倒出一杯不那么烫的热水递给他。

赵启平答应一声,接过来两口喝干。他嗓子发燥,说话像是两片糙木板互相摩擦,听在耳朵里很不舒服,刺得他自己抖了抖。

“还不舒服?吃点药打个针吧。”

赵启平人虽难受意识倒还敏锐,赶紧拒绝了她,“好多了,我去诊室。”

“他们帮你请了半天假,回家休息吧。”

假已经请了,赵启平没必要强撑着做劳模,他换了身备用的干净衣服,揉着太阳穴走出医院。

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,天上一片红色,云霞中透出几束阳光。他踩进一洼水里,踩散了水洼表面一层彩虹色的油膜。

金杯车驶走了,货车也不在。靠墙的车位上只剩下赵启平孤零零的一辆车。他拽了拽车门,没拉开才想到自己压根没开锁。低级错误,他拍了拍额头,还是有点热,开车迷迷糊糊怕不安全,干脆多走两步到医院门口打了辆车回家。

还没到晚高峰,却已经有了堵车的趋势。出租车走走停停,赵启平摇摇晃晃,不知不觉又睡着了,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,可他什么都没听到。

最后一次刹车时他的头撞上玻璃,终于把他从睡梦里拉了出来。他掏出钱包准备结账,钱包里空空如也,几张零钱不够车费。赵启平只好强撑着和司机商量手机转账给他,一打开手机便是一连串的未接来电。

六个未接来电,来电人是十一位数字没有备注,赵启平心里早把这号码记得滚瓜烂熟。他扯了扯嘴角,不准备拨个电话回去,径自结账下了车。

小区门口站着他的同居人,手里拎着一袋子菜,个子最高的莴笋从袋口里探出头来。

“等我呢?”

听到他声音,黄志雄皱皱眉,“你感冒了?”

“没,站门口等我干什么?傻。”

“打你电话不回。”

赵启平笑出声,“你不会是打电话叫我买菜吧?我是病号,可别欺负我。”

“先回家。”

黄志雄话没说两句,赵启平却觉得头不那么疼了,甚至打起精神还能开两句玩笑。

他回家洗了个澡,埋进被子里昏头继续睡,中间黄志雄把他喊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,还喂了一杯水。又不知过了多久,壮实的前雇佣兵也带着热烘烘的体温钻进被子里面。

暖风过境,气温升高,气压降低,天气放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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